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吾国斯文1130期 平闲堂笔记:乡贤杨维桢四题

杨维桢四题

——平闲堂笔记之一

斯舜威

1.“铁笛”是铁制的,还是竹制的?

杨维桢(1296-1370),字廉夫,号铁崖、铁笛道人,又号铁心道人、铁冠道人、铁龙道人、梅花道人等,晚年自号老铁。或许因为他曾在老家枫桥全堂“铁崖山”苦读的缘故,他的字号里偏多“铁”,尤以“铁笛道人”出名,也最为他心许。《明史·本传》谓其:“载华阳巾,披羽衣,坐船屋上,吹铁笛。”作《梅花弄》,或“呼侍儿歌《白寻》之辞,自倚凤琶和之,宾客俱翩跹起舞,以为神仙中人”。他自己说:“冠铁叶冠,服褐毛宽博,手持铁笛一支,自号铁笛道人。”

杨维桢吹的“铁笛”,是什么笛子呢?是不是果真用铁做的?

有一个神奇的说法:“铁笛得洞庭湖中,冶人维氏子,尝掘地得古莫邪,无所用,镕为铁叶,筒之长二尺九寸,窍其九,进于道人。道人吹之,窍皆应律,奇声夺人世。”这说明“铁笛”果然是铁做的,而且来自洞庭湖中,是用“莫邪剑”镕铸而成。名剑化笛,大有化龙欲飞的意味,很有传奇色彩。

我对这种说法则持怀疑态度,觉得虚幻,更倾向于另一种说法,是用“铁竹”做的。铁竹,我国特有的植物,因竹竿外壁坚硬如铁而得名。仅分布于滇南南部的金平县、绿春县,数量不多,生长也缓慢。杨维桢能够得到一支“铁竹”做的笛子,也是非常珍贵的。

此事姑且存疑待考。

2.关于“妓鞋传觞”,是妓鞋里面放酒杯,还是直接倒进妓鞋痛饮?

“飞觞”“传觞”“走斝传觞”是中国酒文化的传统,是自古以来文人的一种偏好。

传觞的方法有好多种,兰亭雅集的“曲水流觞”也是一种。一边行觞,一边吟诗,

诚如王羲之《兰亭序》所云:“一觴一咏,亦足以畅敍幽情。”

杨维桢在松江时“妓鞋传觞”,影响很大。有一次和他的好朋友倪瓒一起喝酒,倪瓒是有名的洁癖,看到这行径,恶心得要死,立马拂袖而去,两位好友从此居然不再往来。很多人想当然地认为“妓鞋行酒”就是脱下陪酒妓女的鞋子,倒满酒,拿鞋子当酒杯,然后传饮,这就有点不过脑了,在有怪癖的人,也不会这样喝的,岂是文人雅士所为。

“妓鞋行酒”源自宋代,盛于明清。清朝的方绚在《贯月查》一书介绍过“妓鞋行酒”的方法,大致分为两种:

第一种类似于“投壶”,行酒时,脱下陪酒妓女脚上的一对小鞋,在一只小鞋内放一杯酒,另一只小鞋放在盘子里,然后大家依次用莲子、赤豆、松子之类的小东西向空置的鞋子里投掷,输了的人喝掉另一只小鞋里的那杯酒。

第二种类似于“击鼓传花”加“报数”,传递妓女的小鞋,同时从初一数到三十,根据数字的不同,小鞋的形态不同,要么口向下、要么底朝天,要么捏住鞋尖、要么托住鞋底,要么平举、要么高举……,谁做错了就要罚酒。

有一首诗,讲的就是第二种“妓鞋行酒”的状况——

双日高声单日默,初三擎尖似新月。

底翻初八报上弦,望日举杯向外侧。

平举鞋杯二十三,三十复杯照初一。

报差时日又重行,罚乃参差与横执。

我的天,喝酒时要如此大费周章,这酒喝得也太累了。但古人们就是喜欢这样的玩法,虽然低级趣味,但比直接用妓女的鞋子当酒杯倒了喝要好得多,如果真有把妓鞋当酒杯的人的话。

这方面名气最大的自然是杨维桢,谁让他是当时的文坛领袖呢!陶宗仪《辍耕录》介绍:杨维桢“耽好声色,每于筵间见歌儿舞女有缠足纤小者,则脱其鞋,盏以行酒,谓之金莲杯。”

这里的“盏以行酒”,应该是把酒杯放在小鞋里,把小鞋当成了杯托。这做法在明代非常流行,是明朝士大夫阶层相当风靡的一种玩法。《金瓶梅》中就有,叫做“吃鞋杯耍子”。西门庆来了兴致,便脱下潘金莲的一只绣花鞋,“擎在手里,放一个酒杯在内,吃鞋杯耍子”。

明代的性开放是我们现在所无法想象的,这样的玩法,无非就是小菜一碟。明清时期景德镇还专门出产过“青花小脚鞋杯”,就是为了迎合人们的这方面的猎奇心理。

(这个妓鞋倒是可以当酒杯的了,不过我还是不愿喝,哪怕倒满茅台)

3.“杨铁崖”与“铁冶岭”

人人都知道杨维桢号“杨铁崖”,这个名号得自于他从小读书处,诸暨枫桥全堂的铁崖山,“因岩石呈铁色而得名”,俗称小山头。他杨宏在铁岩山麓筑楼,植梅百株,藏书万卷,并将梯子撤去,令杨维桢与他的从兄杨维翰专心攻读,每天用辘皿传食,苦读五年。

杨维祯曾在杭州任提举小官,住在清波门铁冶岭。后人亦称铁冶岭为“铁崖岭”,甚至也有“杨铁崖读书处”,这自然是名人效应在起作用,但冥冥之中,这也是缘分了。清代赵垣有一篇《城南古迹记》的游记,记录了铁冶岭的有关资讯,摘录如下:

郡城西南隅,郁然深秀而高出雉堞者,为云居山。由清波城阴而上,地渐嶐起。康熙初,吴庆伯居于此。庆伯名农祥,以博学鸿词征,不遇。藏书万卷,皆手自点勘。其上为莫溆叟先生宅。士之读书考古者多宗焉。又上为袁谢庭故居。谢庭名彤,以书名。西下为黄泥潭。秋水一泓,丛生芦苇,苍茫清悄,迥异城郭。折而南为查伊璜别墅。即世所称识大力将军于微时者也。其亭馆花木,皆极一时之胜。后舍宅为庵曰真修。再上为铁冶岭,一曰铁崖。有圆阜广数亩。登上,则湖山尽入望中。昔人于此发地,得石碣曰杨铁崖读书处。国初吴求履居此……

嘉庆十四年九月戊午朔记。

4.杨维桢到底死在(葬在)松江还是诸暨老家?

杨维桢死在哪里,葬在哪里,至今是个没有结论的“谜”。当然,这个“哪里”,选项只有两个,一个是松江,一个是诸暨。现成的资料介绍,都是泛泛的,两个地方都有记载。

“百度百科”关于杨维桢条目的记载是:

明太祖派翰林詹同奉印登门召其纂修礼、乐书,婉辞不去,答曰“岂有老妇将就木而再理嫁者耶”,以明不仕两朝之意。为躲避官府,回到家乡全堂。兵丁追至,路遇,杨维桢将紫暘宫念作柴汤官,兵丁以其不识字,任其自去。洪武三年,再被有司敦促,无奈赴京,赋《老客妇谣》一首再明不复出仕。抵南京,见朱元璋,奏称:“陛下竭吾所能,不强吾所不能则可,否则有蹈海死耳。”留京百有一十日,俟所修书叙例略定,即乞归家。朱元璋碍其名望太大,不敢过于勉强,行前宋濂赠诗曰:“不受君王五色诏,白衣宣至白衣还。”至家,易箦,急撰《归全堂记》,掷笔而亡。曾做绝命诗:“昨日追随阿母游,锦袍人在紫云楼。谱传玉笛俄相许,果出金桃不外求。”

史载杨维桢葬于松江干山,与好友钱惟善、陆居仁合称三高士墓。干山位于松江县西北机山东,相传干将曾铸剑于此,故名。另据今全堂村人相传,杨维桢当葬于桐冈山,惜无史可查。死后,宋濂为他写了《元故奉训大夫江西等处儒学提举杨君墓志铭》。

同一个条目,收纳了葬于两个地方的说法,看来是众说纷纭了。

按照常理推论,如果死在诸暨,断断乎不可能再葬于松江,反过来是可能的,死在松江(或外地其他地方),再归葬于老家。

杨维桢人生的最后几个月的重要活动,是被明太祖朱元璋派安车修礼乐书,不到四个月,杨维桢编定序言,凡例等开头部分,因肺部疾病,喘咳不止,获准告假,五月抵家即逝,加上路上的时间,来回也就一百一十天左右。这个接送地点,应该在松江。由此看来,以死在松江、葬在松江的可能性更大。松江成了他的归宿,这也不妨碍他思念故乡诸暨枫桥全堂,临终前作一篇《归全堂记》,于情于理也是说得通的。

2021年7月3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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