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前 中国电影是怎么拍爱情的？

作者 | 壹哥

出品 | 壹条电影

引子

心血来潮，仪式感上身。

想做一个系列：“XX年前，中国电影是怎么拍XX的”。看空出来的两栏就知道，这事儿做起来，可大可小，最后能做成什么样儿，看心情吧。

回望过去的目的，不是为了衬托当下有多糟，也不是为了表达过去有多好。而是，我心里始终觉得，不管现在是好或糟，都不能忘了，美好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子。

今天的主题是：

十年前，中国电影是怎么拍爱情的？

为了全面和平衡，我从内地、香港和台湾各选了一部代表作：

《失恋33天》（2011）、《志明与春娇》（2010）、《那些年，我们一起追的女孩》（2011）。

我知道一定会有不同意见，但结论还是放在这：

过去10年，华语世界再没有出现比这三部更好的（主流）爱情电影了。

在三部连着重温一遍之后，我更加肯定了这一点。

1.

尺度

看多了虚假的糖水偶像剧，我们或许都忘了，爱情电影要拍好，往往离不开尺度。

这三部电影向我们展示了，主流爱情电影如何精准地拿捏尺度：

性。

《那些年》当年在香港公映时被定级为ⅡB，离三级片只有一步之遥，在内地公映时也被删减了整整10分钟，就是因为，电影虽然没有明显的黄暴元素，但还是有不少涉及性的展示。

比如勃起。那个永远裤裆凸起、一脸色眯眯的同学，很多人一定都记得；

比如打飞机。男主从高中课堂，一直打飞机打到大学宿舍；

再比如裸露，男主在家里，从来都是一丝不挂地走来走去。

不过，《那些年》对性的处理，好就好在，分寸感和反差感极佳：

一方面，电影对青春期男生的性刻画，极致夸张，但并不猥琐，坦坦荡荡，不扭捏不做作。男女生看了，哪怕无感，也不至于会感到不适。

课堂打飞机一段，加入对女老师的性幻想，很多男生一定会心一笑。

另一方面，性元素和女主又是完全剥离开的。

所有的夸张、搞笑、丢脸出糗，都只会发生在男主柯景腾这边，对女主沈佳宜，电影的视角永远是干净的、清澈的，甚至发光的。

这样的反差，也是《那些年》让人又哭又笑的原因之一。

粗口。

《志明与春娇》在香港被定为Ⅲ级——这应该是香港影史最纯洁的三级片——主要原因，就是台词中粗口过多。

当然，后来的内地版，包括内地公映的粤语版字幕，都对此做了大量的和谐，所以从这个角度，很多看过本片的观众，其实并没有感受到这部电影百分百的魅力。

具体到电影，粗口的效果，其实也简单：

日常感。

那些“扑街”“叼你老母”的粗口，多数都不是真的骂街，而是朋友之间再日常不过的嬉笑打闹。

包括一些黄段子，诸如通过一根阴毛来表现出轨，也都是电影营造日常感的手段。

从这个角度， 《志明与春娇》是一部标准的香港电影，即便内地没有和谐，不熟悉粤语文化的观众，也很难做到百分百的尽兴。

同性。

没有证据证明，《失恋33天》中的王小贱是一个同志，但从台词的“性取向不明”，到各种行为动作乃至人物气质，都太符合一个“gay蜜”的刻板印象了。

我们可以将这种模糊，视为电影为了过审所耍的小聪明——包括结尾暗示王小贱喜欢女主，都是求生欲的体现——但不管怎样，以十年后的眼光看，文章饰演的这个人物，放在内地电影中，都是前无古人，也很可能后无来者的。

他的毒舌、潇洒、精致范儿，及至看似冷漠背后的温暖、理解与爱，都让这个人物的讨喜程度直逼满分。

讨喜到什么程度呢？

小细节上，他会在把晕倒的女主背回家，说几句刻薄的讽刺后离开，但女主转头看，床边是两盘切好的水果。

大的桥段，婚礼上出损招儿替女主在公共场合教训了一顿前男友，明眼人都看得到前男友这里吃了哑巴亏，但也没人会因此讨厌王小贱。

说起来，性、粗口和gay蜜，都不是三部电影最终成功的决定因素，和真正的大尺度比起来，它们也简直比小清新还要小清新。

但依然，十年后回看，我还是会惊讶于，爱情电影，原来是可以这么拍的。

环境，就是这么影响并改变人的思维的。

2.

共情

爱情电影要成功，没有共情是万万不可的。

这其中，三部电影的共情指数，和电影在豆瓣的评分成正比：

分数越高，证明共情指数越高。

《那些年》，170万人打出8.1分。

应该说，《那些年》的共情高度，是几乎所有内地主流青春爱情电影所试图达到的目标，这部电影对过去十年中国电影的影响，也非常明显。

简单总结，这共情，无非两点:

怀念青春、怀念初恋。

同样是青春爱情，为什么后来的《致青春》《匆匆那年》，包括今年的《你的婚礼》《我要我们在一起》，在共情上都完全输给《那些年》？

原因其实特别简单：

因为《那些年》足够真诚，也足够纯粹。

纯粹，在于电影从头到尾，就只想做好一件事，怀念。单纯对校园生活，对初恋女神的怀念。除此之外，再无半点杂质。

至于真诚，我这么说吧，过去10年，唯一能在真诚程度上比肩《那些年》的主流华语电影，可能只有《你好，李焕英》了。

《志明与春娇》，73万人打出7.9分。

电影中的很多爱情细节，多年后我依然记忆犹新：

比如那个“I miss u！”的告白短信；

比如“你介不介意我比你大”，“但是我比你高”的对话；

比如“有些事不用在一晚内做完的，我们又不赶时间”；

再比如，那个向马桶里丢干冰，“仿佛在天堂大便”的片尾彩蛋。

但我想，让这部电影在十年后还禁得住重看审视的，不止是这些戳心的台词和设计。

还有对两个都市男女，和一段都市爱情的强烈共情。

因为吸烟而相识，不需要特别的理由，互生好感，短信聊天，相约着散步。

一切都是淡淡的，甚至连表白都是隐晦的。

带着点羞涩，更多的，还是都市人的距离感。

但爱情来了，又是什么都挡不住的，从相识到暧昧到相爱，不过七天。

最戳中我的，是这一段：

刚在一起，春娇兴冲冲地给志明打电话，“为了省钱，我准备手机转到你的网”。说完这话之后，男生女生的所有反应，包括微表情，都无比值得玩味儿。

爱情的冲动、尴尬与尴尬后彼此的小心思，直到最终的和解，经历过爱情的人，一定都懂。

《失恋33天》，105万人打出7.2分。

很多人被这部爱情电影吸引，是被它的金句打动了。

现在回看，那些金句之所以被记住，还是因为，它的确戳中了爱情的某些真相。

不过《失恋33天》真正打动我的，还是它的女性视角。

如今大家对女性视角的电影见怪不怪，甚至觉得有点泛滥，但放在十年前，真是难得。

电影从头到尾都是女主黄小仙的视角，以她的失恋为主线，穿插着她在婚庆公司工作中接触到的三对男女（公映版删掉了一对，后来的加长版有补回），女性人物不管态度是褒还是贬，在电影中都是绝对的主导，男性则通通成为了弱化的陪衬。

显然，这是一部专为女性创作的电影，类似老太太这句“男人就是盲肠，说割就割”，想必当年很多男人听了，心里一定隐隐不快。

而《失恋33天》最好的一点就在这：

这不是一部绝对的女权电影，其最终的爱情表达亦是，在一段失败的感情中，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。

电影中，没有真正的渣男，也没有真正的作女，这次回看，我甚至觉得，比起如今摆明了讨好女性的鸡贼电影，《失恋33天》的视角，倒要中立得多。

正是这个中立，让电影在十年之后，依然共情，且依然不会过时。

3.

年轻

重看的最后一个感受，是这三部电影，不仅都是作者气质很强的爱情电影。

而且，三部电影的创作者，都真的好年轻啊。

《那些年》，根据九把刀的同名小说改编，无论书还是电影，都是他献给自己青春的礼物，打着深深的个人烙印。

而当年拍电影的他，31岁。

所以，正是如此，我们才会看到电影结尾那个突然而至的强吻——而让电影从观感到表达都更上一层楼的，也正是这个强吻。

那一刻，不仅观众的情绪得到了释放，柯景腾这个人物也得以大大地升华。

当他强吻了新郎，对着初恋说着，“那我就继续幼稚下去喽”，我想，没有人会不被这个人物打动吧。

这既是九把刀身为编剧和导演，给自己加上的理想化的主角光环，也一定能戳中多数男性观众的内心嗨点。

况且，在这个直男普遍被视为油腻的当下，还想再看到这样赤诚单纯的男性表达，也真的只会越来越难了。

同样，《志明与春娇》，也透着强烈的导演彭浩翔的个人特质。

而当年拍电影的他，36岁。

说起来，这个故事里有很多彭浩翔本人生活的影子：

比如在马桶里玩干冰，他本人已经玩了十几年；

比如他高中时曾偷看女友手机，就有一条其他男生发来的短信，问她“还痛不痛”；就连手镯夹了阴毛这个桥段，也都是他太太同事的真实经历。

相比较，《失恋33天》或许最为特殊。

因为，论起来，这部电影真正的灵魂，不是导演滕华涛，而是编剧鲍鲸鲸。

电影根据她的同名小说改编，而当时写剧本的鲍鲸鲸，只有23岁。

现在回看，《失恋33天》的精华，大抵都是编剧的，而不是导演的。有人说，这是第一部把80后一代拍得足够准确的主流电影，或许，也只有80后，最懂80后吧：

“水煮肉片里的辣椒可以当3天饭吃”，没有点生活阅历，写不出这样的台词；

从三里屯到东方新天地，没有在北京谈过恋爱，也写不出这些地标背后，属于普通人的浪漫；

更别提“宅女”“gay蜜”“小三”“怪蜀黍”和“蓝翔技校”这些80后一代熟悉的亚文化词汇，是怎样借助这部电影被更多人看到。

于是，禁不住感慨：

年轻，真好啊。

旺盛的创作力，澎湃的表达欲，以及，各种新鲜的呈现方式。

或许是电影圈被中老年创作者霸占太久了吧，中国电影，实在太缺少年轻的力量了。

4.

十年

两个还算有趣的观察：

一是十年前，这三部爱情电影各领风骚的同时，张艺谋拍了《山楂树之恋》，冯小刚拍了《非诚勿扰2》，张一白拍了《将爱情进行到底》。

都是爱情，票房在当年也都不算差。

但十年之后再看，这三位中老年导演这三部爱情电影，就都不太禁得起时间的审视了。

他们镜头下的爱情，透着虚假，透着过时，还透着高高在上、脱离生活的说教味儿。

用现在的话说，就是爹味儿。

二是十年后，这几位当年脱颖而出的年轻人，都没能走得更远。

九把刀在榨干了热情之后，很快泯然众人；

彭浩翔之后选择北上，可惜他的那些大尺度的港式幽默，在内地终究是水土不服；

滕华涛、鲍鲸鲸，连带着白百何和文章，也都没能在之后超越当年的自己。

现实就是：

十年过去。

当年被年轻人压过一头的张艺谋、张一白和冯小刚，依然活跃在一线；

而那些人到中年的年轻人，不是混迹烂片，就是查无此人；

以及，华语爱情电影，一路稀烂。

偶有亮点，终究改变不了大局。

结语

相比其他类型，爱情电影最古老，最套路。

于是，当忽然有年轻力量进来，就显得尤其惊艳。

也不是中老年，就拍不好爱情电影。只不过身处这个剧变的时代，多数中老年创作者，都很难做到初心不改罢了。

尤其是，对比之下，年轻人的初心，似乎消失得还要更快一些呢。

也因此，中国电影跟着一起，迷失在寻找初心的时代大潮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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