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7.苦节不可贞——节卦与涣卦
《系辞传》说伏羲画卦,仰观天象、俯察地理,研究动、植物生态,以及人的身体构造,因而创立了卦爻的符号体系。宇宙为一大天地,人身为一小天地,大小悬殊,却有共通的自然法则。易卦六爻,许多皆从人身取象,咸、艮二卦为显例,而排序第六十的节卦,妙演天人之理,层次分明,也非常值得注意。
节卦(水泽节)上卦坎为水、下卦兑为泽,泽上有水,须节制使用以免干涸。水库贮(zhù)水,必设水位标尺,量(liàng)入(rù)为(wéi)出(chū),才能运转无碍。同理,身体保健、饮食起居、男女欢爱,亦得善加节控,避免纵欲伤身。人群互动,为了保障彼此权益,须建立制度、明订规范。自然界四时运行,生命繁衍,都有节奏律则,二十四节气就是最好的例证。
“节”(節)字上为竹,竹子以节为限,生长到一阶段,盘旋成节,有效收(shōu)束(shù)后再往上蹿(cuān)高,所谓节节高升。竹子中空外直,是仁人君子、高风亮节的象征。节卦卦形初、二爻为阳,实据地下、地上之位;三、四爻为阴,人位虚中应事;五、上爻一阳一阴,天位实虚相间。全卦三阴三阳,比例均衡,协调有致,充满了秩序的美感。
人体昂然屹立,由下而上,也分六大关节:踝、膝、胯、腰、椎、颈(jǐng)。初爻似脚踝位置,阳刚正直,据地落实;二爻如膝盖,阳而能阴,刚而能柔,承上启下,不失分寸;三、四爻皆阴,柔胯、松腰,肢体动作才灵活;五爻阳刚中正,脊椎当人体中枢,不宜佝偻疏松;上爻为颈项,俯仰环视,又得柔韧自在,故为阴爻。
节卦六爻阴阳虚实的搭配合宜,显示人体完全健康的状态,若有多处变化,必致疾病。例如:下卦三爻全变,成蹇卦(水山蹇),寒气侵足,寸步难行,有风湿、关节炎之象,下半身近乎瘫痪。上卦三爻全变,成睽卦(火泽睽),显示各行其是,上半身极不协调。设若六爻全变,成旅卦(火山旅),飘飘荡荡,失魂落魄,那就更不堪设想了!如果初、三、四爻齐变,成大过卦(泽风大过),脚踝虚浮,腰胯僵硬,必然造成身心严重失衡,得用非常手法整治了。
人体关节处承上启下、屈伸偃(yǎn)仰,最易藏污纳垢或运转不灵,而致气血淤(yū)塞(sè)、精神涣散,须适量运动加以调治。节卦之前为涣卦,节、涣二卦一体相综,涣的卦、爻辞中即主张奔跑、大量流汗、大声呼号以舒筋活血。
节卦卦辞称:“亨,苦节不可贞。”节制得宜,当然亨通,但节得过火,造成精神痛苦不堪,就得改弦更张。节卦外卦坎险、内卦兑悦,五爻称“甘节吉”,明示节卦旨在欢喜做,甘愿受,苦尽甘来,回味无穷。若压抑过度,如上爻所谓“苦节,贞凶”,反而断丧生机。
人间的种种制度何尝不然?举凡政治、经济、社会、家庭、企业、婚姻,制度的设立是为了解决问题,给多数人带来最大程度的幸福,而非制造痛苦。如果制度僵化,戕害人性,要改的是制度,而不是勉强众人去迁就。节卦之节是时节、活节,并非死节,不必为了遵守过时之节,而搞成心有千千结。
因此,节卦《大象传》称:“君子以制数度,议德行。”定制度须明确,最好能数量化,一分是一分,一寸是一寸,但仍得预留讨论的弹性空间,视人的适应表现再作定夺。民主制度在西方可能不错,在亚洲、中东施行就不见得;智慧财产权保障有利于先进国家,在开发中国家就绑手绑脚,这些都值得大家深思。